13038 天才傑弗遜和他的對手們(八)──「的黎波里之戰」

諸位會員及友好:

  經過了七個星期,傑弗遜終於在上周當上合眾國總統,並組成了堅實的內閣。本周傑弗遜將面對他當上總統後的第一個重大挑戰。

  面對來自北非海盜的挑釁,傑弗遜最終選擇了發動「的黎波里之戰」(又稱「第一次柏柏之戰」)。朝日讀過若干美國通史類的書,似乎對這場戰事(與及後的「第二次柏柏之戰」)都不甚重視。有的只是一筆帶過,有的乾脆連提也不提。不過,以朝日看來,這場戰爭對美國以後的發展,其實影響深遠。這場戰爭顯示出,無論是聯邦黨抑或是共和黨人,都不能漠視海外的商業利益。(本來獨立戰爭其中一個起因就是「自由貿易權」嘛!)即使是最堅定不移的共和主義者傑弗遜,當他站在決策者,而非議論者的高度時,他也不可能與現實割裂。他必須承認現實,接受現實!現實就是,傑弗遜理想中「雞犬之聲相聞」的自耕農烏托邦已不可能實現,商業已經是美國的重要命脈,美國與世界已連結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傑弗遜這個重要的決策,建立了影響至鉅的「政治妥協」文化。這裏所說的「妥協」,不單是與政敵之間的妥協,更重要的是個人政治理念與現實政治形勢的妥協!

  從傑弗遜八年的總統生涯中,我們可以看到,一方面他不斷嘗試壓抑總統的權力(也就是自己的權力!)。例如:他是美國史上唯一一個八年內都沒有運用過「法案否決權」的美國總統。然而,在另一方面,他卻運用行政部門的權力,疑似迫害政敵和干預司法,並屢次推出違反他「小政府」理念的政策。這看似奇怪的現象,難道不正是「妥協」的結果嗎?

  在這種情況下,當北非海盜屢屢侵擾美國商船,向來主張小政府、小海軍的傑弗遜在「別無選擇」下,選擇了對海外用兵,捍衛美國商人的利益。這次行動本身對傑弗遜政府造成了一定的傷害。畢竟,傑弗遜是「背棄」了他的原則,這在共和黨內引起了若干的不滿。然而,這場戰爭也有其積極價值,在當時已至少產生了三大好處。其一,是向歐洲諸國展示了新生合眾國的力量;其二,讓部分溫和的聯邦黨(商)人對傑弗遜政府放下了敵意;其三,美國各州在戰爭中變得更團結。長線而言,這場戰爭中的不少做法,日後都成為行事慣例,用政治學的術語講,就是建立了不少「規範Norms」,這些規範甚至還一直影響著今天的美國。

野人通訊(不)負責人
朝日謹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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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簡史番外篇〉:
天才傑弗遜和他的對手們(八)──「的黎波里之戰」

  前文再續,書接上一回。上回講到傑弗遜經多幾番周折,終於就任合眾國的第三任總統。他在就職演說中,表達了希望與聯邦黨人融洽相處,攜手合作的意願。不過籌組內閣時,傑弗遜還是理所當然地,起用了自己的共和黨親信。

  傑弗遜、國務卿麥迪遜及財政部長加勒廷都認同,聯邦黨執政期間,基於「大政府政策」所開徵的種種生產稅和銷售稅,對人民造成極大困擾。新政府的當務之急,應是予民休息,裁撤威士忌和煙草等產品的國內稅。不過當時美國還有二百萬元的債務,又該如何處理?金融專家加勒廷堅持認為,為了美國的長遠的利益,保住國家信用非常重要,國債必須如期如數償還。(備註:這裏不得不讚一下漢密爾頓的過人才能,當年他的「國債方案」推出後,僅用了三年的時間,就讓「美國國債」獲得歐洲信用機構的「最高評級」,「邪惡的」法國外交部長塔列朗,甚至公開盛讚「美國國債」的「可靠性」和「投資價值」,1797年美國債券的風險溢價,甚至一度低於其前宗主英國。)

  這個見解得到總統和國務卿的認同,於是傑弗遜決定以關稅和出售政府土地,作為國家收入的主要來源,而另一方面則盡量緊縮開支,以償還債務。為了削減政府開支,傑弗遜大幅裁減政府職位,他減少了美國駐外使節的數目,並遣散了所有的稅務檢查官。除了行政部門外,他更希望讓「司法體系」也一起參與「瘦身」,大量刪減法院及法官的數目。阿當斯在最後一刻「濫派」的「太平紳士」,自然也在裁撤之列。

  當然,傑弗遜的這一切政策,都必需先得到國會通過,才能付諸實行。聯邦黨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漢密爾頓坐在紐約的律師樓內,透過他自己辦的《紐約晚報New York Evening Post》,向傑弗遜發動攻勢,而他的黨友則在議會內裏應外合,大肆抨擊傑弗遜的「新政」──過度依賴關稅收入,不但令走私活動更為猖狂,而且更會讓美國在瞬息萬變的國際形勢中,處於被動的位置;取消所有的國內稅,將令聯邦政府失去穩定的收入來源,隨時入不敷支;大幅裁撤(聯邦黨人的)政府職位,將會令政府陷於癱瘓;削減法院及法官的數目,則是對司法的干預,違反「司法獨立」的原則……

  面對這些質疑,傑弗遜回應指,「走私」對國家構成的危險,與足以激起民變的「苛損雜稅」相比,無疑只是癬疥之疾。一個國家不應該以「近乎剝削的人頭稅」來維繫,而應該讓人民可以各得其所,安居樂業。至於法院和法官,既然本來就是由國會透過立法以設立,那麼當然也可以由國會以立法來撤除。因為國家是屬於人民的,而只有國會才是真正由人民所選出,才能真實地代表民意!(請記住傑弗遜認為即使「總統」也不能真正代表「人民」!)

  大家各有各的道理,不過,議案的通過其實跟誰的論述精僻,誰的SENSE高妙,本來就沒有什麼大關係。因為誰的票數多,才是關鍵!事實上,傑弗遜的新政得到廣泛的支持,撤銷國內稅,南方農民盼望已久,增加關稅也保護了北方工業家的利益。是以,不少聯邦黨人雖然在辯論時雄辯滔滔,但投票也不得不對自己「背後的民意」有所顧忌。結果參眾兩院一致通過傑弗遜內閣提出的減稅方案。而削減司法人員的提案,經過一番擾攘,也順利過關。

  不過,傑弗遜想要推行緊縮的小政府國策,最大的阻力其實並非來自國內,而是來自外部。因為他一上任,就面對來自北非海盜的挑釁。而且對方的要求已是「踩到上心口」,傑弗遜與美國除了一戰,似乎已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垂拱而治,清淨無為,並不是傑弗遜可以一廂情願地說了算的。

  這又要先講一下歷史背景了。七世紀時穆斯林東征西討,甚至一度將勢力推向南歐。西班牙的「復地運動Reconquista」雖然把他們逐出歐州,但北非仍是穆斯林的天下。也大約在此同時,被歐洲人稱為「柏柏人Berber/Barbar」(又譯「柏柏爾人」,據說源於拉丁語的「野蠻人Barbarian」一詞。他們並非阿拉伯人,而是北非的土著,大約在倭馬亞王朝之時皈依伊斯蘭教。)的西北非穆斯林海盜肆虐於地中海一帶。這些柏柏軍事集團之間互相兼併,後來分別在北非海岸的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西亞、的黎波里Tripoli(今利比亞首都)等地建立據點,割地稱雄。他們在各地自稱「節度使Paşa」(又譯「總督」或音譯為「帕夏」),名義上向鄂圖曼土耳其稱臣,實際上都是不受蘇丹羈縻的「獨立王國」。(其中摩洛哥是「獨立國家」。)這些「海盜王國」以擄人勒索和向來往商船徵收「保護費」為業。付款給海盜作為贖金或通行費,從來都是歐洲商船的一筆主要開支。英法等歐洲大國,與海盜們都已有一定的默契,甚至正式簽訂「通關條約」。這些貪婪的海盜雖然時和時叛,但大體上因為與歐洲列強隔海為鄰,行事也不敢太過分。另一方面,歐洲列強也沒有太大的動因,去把這些強盜一舉敉平。不過,「遠在天邊」的新生美國,在柏柏海盜眼中就真是一頭大肥羊了!

  獨立前北美十三州作為英國屬土,船隻掛的都是大英國旗,當然沒有多大問題。即使是獨立戰爭爆發後,法美簽訂攻守同盟,美國商船也一直受到法國的保護。只是到了1783年英美簽訂了《巴黎條約》,令美法關係惡化,問題終於浮現出來了。

  1784年10月11日,美國商船第一次受到襲擊,雙桅帆船「碧茜號Betsey」被摩洛哥海盜俘虜。(摩洛哥正是當年全世界第一個承認美國獨立的國家!)在西班牙的斡旋下,大陸議會派人到摩洛哥交涉贖還人質,結果雙方就贖金和往後的「買路錢」達成協議,並簽訂條約。

  不過,其他北非國家就沒有摩洛哥那麼「好說話」了。1785年3月,大陸會議派精通外交事務的阿當斯和傑弗遜,到倫敦與的黎波里代表會面。傑弗遜當面質疑對方及其穆斯林伙伴的劫掠行為,直指這是野蠻和無理的勾當。的方代表慷慨激昂地回應,按照《可蘭經》的教誨,所有非穆斯林都是罪人。掠奪、征服、奴役這些「罪人」是穆斯林的權利,更是他們的義務。執行這個神聖天職過程中死去的穆斯林,都將能往生天堂。況且,當他們登上商船甲板時,對方每一個船員手上都拿著一把尖刀。他們所得到和要求得到的一切,都是冒著生命危險換回來的!

  這是「能以血換,恥以汗取」的柏柏人版本。套用亨廷頓Samuel Huntington的說法,這是「農業文明與遊牧文明之間的文明衝突」。大家既然屬於不同的「範式」,自然不可能存在對話的基礎,傑弗遜與阿當斯見話不投機,不旋踵即回去向大陸會議匯報。阿當斯與傑弗遜都同意,支付贖金和保護費無疑是對海盜劫掠的鼓勵,然而,面對當前局面應當如何處理,二人則各有看法。阿當斯認為,不妨暫且以歲幣拖延之,以換取時間發展「讓美國可以說不」的海軍。秉持「重農主義」的傑弗遜則相信,美國的前景在西部而不在東方,海上貿易的威脅將會無止境地耗盡國家的精力。由於兩種意見來源於「重商主義」和「重農主義」的「深層次矛頭」,所以一直相持不下。加上「大陸議會」時期議事效率極為低下,故關於這個議題的討論並沒有多大的進展。

  1785年7月25日阿爾及利亞捕獲了美國商船「瑪利亞號Maria」和「多芬號Dauphin」,並開價要求超過六十萬贖金,然而美國使者只能拿出四萬元。由於美國本土對贖金問題爭論不斷,兩艘船上的船員結果一直被羈押了十年。期間當然還不斷有其他美國人,加入他們「階下囚」的行列。(被俘人質的處境也許並沒有想像中惡劣,甚至有人以「奴隸」身份,在阿爾及利亞宮廷身居要職。)1794年,「美國海軍」總算是成立了,但其實只是把由幾艘小艇組成的「緝私隊」換了個名稱而已。故此美國翌年還是與阿爾及利亞達成協議,以當年國家預算15%的一百萬美元,贖回被扣押的全體115名人質。以後每年再付一百萬作為「買路錢」。1798年阿當斯成立海軍部以擴充海軍,除了因應當時與法國的準戰爭外,其實也與美國商船在地中海的安全問題不無關係。正如聯邦黨報在「XYZ事件」時所說的一樣,「寧耗百萬以防,不付一分作賂!」更何況現在要「付百萬作賂」?而且,北非的海盜國家又何止摩洛哥和阿爾及利亞,美國還有多少個一百萬?雖然聯邦黨用盡一切方法增加國家收入,但1800年付給北非海盜的「買路錢」,仍超過國家總預算支出的20%!

  雖然1799年美國終於結束與法國的「準戰爭」,然而美國對「海軍」的需要並沒有消失。1801年初,當聯邦黨雖然為是否應該裁軍減賦,仍然爭論不休,但國會還是通過了由阿當斯倡議的強化海軍法案,並即時新購6艘護衛艦,由總統全權直接指揮。阿當斯嘗試「開口說不」!他把這支直屬艦隊派遣到北非海岸為美國商船護航。1801年3月傑弗遜正式就職總統,的黎波里節度使尤薛夫.卡拉曼里Yussif Karamanli派使者前往「道賀」,並要求新政府回禮二十萬美元以示「友好」。相比於美國每年付給「締約海盜國」的鉅款,這筆回禮「只是」美國前一年國家預算的2%,按美國聯邦2009年財政年度46080億美元收入計算,2%「只是」相當於今天的920億美元而已。節度使大人的要求其實也不算很過分。然而,傑弗遜堅守一貫信念,拒絕了此無理的敲詐。卡拉曼里老羞成怒,率兵包圍當地美國代表處示威,並將門前旗杆砍倒。砍倒使臣的旌旗,這是柏柏人向對方表示宣戰之意。

  一如以往,聯邦共和兩黨對於應當如何回應來自的黎波里的挑釁,在議會內發生激辯。聯邦黨主張強硬回應,不惜傾國之力,也要保護美國商人在地中海的航行權;共和黨則認為大西洋貿易已為美國造成太多的困擾,現在正是放棄東線,全力發展國內經濟的最佳時機。傑弗遜感到這是一個難題,作為「重農主義者」,他也說過「美國的將來在西部而不在東方」這樣的話。然而彼一時此一時,經過多年的發展,美國與歐洲市場已經密不可分。要是到了這時候,還認為美國可以「躲進小樓成一統」,完全自絕於美洲以外的世界,那要麼就要天真爛漫的幻想,要麼就是別有用心的政治口號。況且,正如如俗話所講:「屁股決定腦袋!」傑弗遜還得要兌現他在就職演辭中的承諾。他不單要做共和黨人的總統,更要做聯邦黨人的總統,以至所有美國國民的總統!美國國民「合法合理」的權益受到剝削,他們的生命財產受到損害,身為美國總統又豈能坐視不理?新生的美國和她的國民應該、值得,也必須在國際上的得到尊重!而且,更重要和最現實的是,若美國人商人「真係無飯開」,傑弗遜「減賦新政」中最為關鍵的「關稅收入」又從何而來?

  傑弗遜不等紛擾的國會作出決定,就派出「總統直屬戰艦」為首一支小艦隊到的黎波里,執行以「合理武力」保護美國船隻和公民的「軍事行動」。國會內部雖然也出現對傑弗遜「越權」的質疑,並且最終也沒有通過「宣戰」動議,然而卻通過授權總統可以指揮一切武裝船隻,扣押任何屬於的卡拉曼里的船隻、貨物和人員。(這其實也就是賦予「開戰權」了!)1801年初,在馬里蘭生產的多桅縱帆船Schooner「企業號Enterprise」(也有譯為「進取號」。這個榮耀的名字後來被分別用於美國第一艘航空母艦和世界上第一艘核動力航空母艦。不過請注意,「Enterprise」其實是歐美常用的戰艦名字,單是英美法三國史上「叫得上名字的Enterprise」已超過五十艘。)初上戰場,即在一場海面的遭遇戰中,擊敗了敵方的「王牌」之一──配備十四槍的黎波里號。初戰報捷,美國人民士氣大振。只是他們也許沒有想到,這場戰爭一打就是五年。

  隨後的兩年,在傑弗遜的要求下,國會接連增加了授予總統的權力和對戰爭投放的力量。到了1803年,美國海軍己經精銳盡出,除了企業號以外,憲法號Constitution、星座號Constellation和費城號Philadelphia等美國海軍最強的多桅戰艦,都被調派到地中海前線,試圖封鎖北非海岸,並伺機對港口城市發動突襲。然而非常不幸地,由於對海域情況並不熟識,10月費城號在海岸巡航時,於敵方炮火射程內擱淺。船長兩次試圖將船浮起失敗,倉皇下令棄船撤退。費城號(及船上物資)被敵方完整接收,並成為的黎波里方面的「離岸炮台」,與海岸堡壘互為犄角。美國軍艦若貿然闖入港灣,必然腹背受敵。

  1804年2月16日,狄卡德中尉Stephen Decatur趁著夜色,率領一支海軍陸戰小隊,進行美國軍事史上第一次的「登陸作戰」。他們乘著由敵方繳獲並重新命名為「無畏號Intrepid」的雙桅快船,突破敵方的炮火線,成功登上費城號的甲板。中尉帶領他英勇的下屬,與敵方守軍在甲板上短兵相接,配合後方美艦的炮火支援,終於成功將已成為敵方「橋頭堡」的費城號攻陷並摧毁。美軍在這場戰鬥的表現得到國際高度的評價,向以「果敢勇毅」聞名天下的英國皇家海軍名將納爾遜將軍Horatio Nelson,也稱讚這場戰鬥是「這個時代最果敢、最勇毅的一次行動!」“The most bold and daring act of the age !”

  美軍打算乘勝追擊,隨即發動攻勢意欲直取的黎波里港,卻被敵方伏擊,遭受重創。其中已改裝為突擊火艇的無畏號,眼見歸路被斷,以其無畏精神捨身衝向海岸,欲與敵艦同歸於盡。可惜在接近敵方之前,已被海陸的密集炮火擊沉,船長森瑪斯Richard Somers與全體船員壯烈犧牲。此悲壯之舉撼動了整個美國。然而,此役美方損失慘重,一時間難以再次發動攻勢,戰情陷入膠著。

  前駐突尼西亞領事伊頓William Eaton在此時立下大功。原來前任的黎波里節度使的「世子」哈密德.卡拉曼里Hamet Karamanli,在一次宮幃政變中,被其兄弟,也就是現任節度使尤薛夫篡奪了繼承權,結果被迫流亡埃及。尤薛夫的統治算不上得人心,而哈密德畢竟也是「正統承繼人」,故國內仍有若干支持者。伊頓在美國政府授權下,成功聯絡哈密德,答應助其復位。哈密德當然應允,即時召集自己的親兵,並協助伊頓徵得500名希臘僱兵。同時,派人前往的黎波里首府德納城活動,又向伊頓盡吐防務虛實。

  哈密德的阿拉伯兵團和伊頓的希臘僱兵,從亞歷山大港出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越過利比亞沙漠,1805年4月27日正午,與之前按照情報避開佈防成功登陸,由奧班朗中尉Presley O’Bannon帶領的一支海軍陸戰隊,在德納城外會師。聯軍如天兵神將從天而降,尤薛夫遽不及防,兵敗如山倒,哈密德不旋踵已殺入宮殿,尤薛夫在亂軍中不知所蹤。下午四時,美國國旗首次在別國領土的城樓上升起!

  1805年6月4日,美國與的黎波里簽訂和約,條約以英語和阿拉伯語列明兩國須相互給予「最惠國待遇」。由於雙方「戰俘數量」有相當差距,傑弗遜同意支付六萬美元作額外補償,贖回此前被扣押的所有美國公民,的黎波里則同意今後免收美國「通行費」。這是白人國家與柏柏海盜訂立過最優惠的條款。這場戰爭史稱「的黎波里之戰Tripolitan War」,又稱為「第一次柏柏之戰First Barbary War」(又譯「第一次巴巴利戰爭」)。

  這次戰爭對美國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美國向世界列強顯示了她的戰鬥力,而且更有能力發動「兩棲作戰」。這雖然是美國立國後的第一場戰爭,然而,「派兵海外」、「在國會未有宣戰下由總統下令的軍事行動」、「粗暴干涉別國內政」、「顛覆他國政權」、「扶立親美統治者(而後來又被反咬一口)」,這一系列的「行動模式」,全由今天的「美帝」所承繼。這次「廢立由人」的屈辱,甚至一直存留在今天利比亞的歷史教科書之中。另一方面,美國各州的子弟兵在此戰中共過患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狄卡德、奧班朗等獨立戰爭後的「第二代國家英雄」橫空出世,美國變得更加團結了。而海軍與海軍陸戰隊經此一役,也成為美國軍隊的常規部隊了。

  然而,戰爭的勝利並沒有讓美國在地中海獲得重大的利益。1805年10月英國皇家海軍在特拉法加海戰中擊潰了宿敵法國,成為地中海的真正霸主,之前聯美抗法的方針有所改變。美國在地中海的活動空間受到極度擠壓,英美關係惡化,終於爆發了1812年的「英美戰爭」,並因此讓北非的海盜有機可乘,又引起了「第二次柏柏之戰」。

  這場戰爭對傑弗遜政府的影響也非常巨大。傑弗遜向來崇尚「小政府」,提倡「重農主義」,「重王輕霸」。然而,他甫一上任即發動了這麼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引起共和黨內不少的爭議。這次戰爭和後來傑弗遜任內,諸如「路易斯安那購地」、直抵太平洋海岸的「西部大探勘」,以及廢除國內奴隸貿易等一系列的「大政府」舉措,讓他受到「違背原則」的指責,最終更導致黨內一批自稱「Tertium Guids」(拉丁語,意為「第三者」)的反對者,集體退黨以示抗議。

  美國的「海外擴張」,竟然不是由「好大喜功」的漢密爾頓發起,反而是始於向來崇尚「無為」的傑弗遜,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這五年的海外用兵期間,美國國內當然不可能風平浪靜。1803年由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馬歇爾John Marshall審理的「馬伯利訴麥迪遜案」,就是一件美國司法史,以至整個美國史上的大事。有人認為,審理此案的馬歇爾大法官創造了美國的「三權分立」!他和傑弗遜的兩度交鋒,塑造出今天我們認識的「美國」。

  究竟這件影響深遠的案件的前因後果如何?馬歇爾作出了怎樣的判決令他名垂後世?傑弗遜在這件事上又有何角色呢?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